南方印象:林道秘境記錄

 
我永遠記得那一年的暑假。
那時候，我的個頭約莫是國小圍牆的一半高度，然而，面對即將到來的救國團戰鬥夏令營，我的心卻彷彿早已翻山越嶺，悄悄埋伏在迷彩服裡，而後看看三天止不出的汗水與臭味會不會伺機擊退我的滿懷期待。

 
我睡得越來越少，妳說這是變老的前兆，事實上，我卻比較擔心自己有沒有睡好。
若說夜晚的氣溫可以用刻度端量，那麼，我的熟睡伴隨的肯定是一種無以言狀的真空狀態，或者說，我不再做夢，只剩下體溫，妳的，我的。

 
我一向不愛猜測陌生來電的那頭是誰，那樣的驚喜有時會變成驚恐，然而，當我昨日看到某位過客用熟悉又陌生的署名在我的部落格留下那篇悄悄話回應時，我的臆測自動轉換為直覺。
恩，應該是那位曾經的老友吧。

 
那簡直是一場十足豐盛又帶點邪惡的宴會。
中午時分未到，坐落在美濃山腳下的土地公廟已經開始有了騷動，鎮上的善男信女魚貫似地入場。我常以為，早已在大都市隱匿的流水席不見得就是要揮霍，在這個純樸的角落，只消三百元紅包，妳仍可以和所謂的傳統客家文化和菜餚打個照面。

 

真正對「禍福相倚」四個字有什麼感受應該是在大學名為老子的課堂上，當時面對那些玄之又玄的箴言，我總像個徘徊在大宅之外的路人，攀上牆垣東張西望不得其門而入，現在，卻也未曾一窺究竟，千年堆疊的智慧反而變成我人生裡的陌生風景，然後依稀知道禍可能變為福，福可能變為禍。

 
我常想，當自己情緒低落時我們都是怎麼告訴別人自己心裡是沒事的？
我沒事。只是 A 問了我一個問題：「那些說我沒事的人心裡是怎麼想？」

 
我有很多缺點，尤其不擅長等待。對我而言，漫無目的的等著其實就是一種凌遲，明知道不可能等到天荒地老，卻也無法索性轉身離去，於是左顧右盼、瞻前顧後，全都不由自己，一方面要說服自己對方應該有事耽擱，另一方面卻又不甘於時間的無聲流逝，也許，要在這樣的兩個世界中自在地穿梭遊走其實需要的是一種功夫修煉。
我不及格。

  

我永遠不會忘記 2009 年 7 月在加拿大洛磯山脈單車旅行的某一個夜晚。

 
「老師，這交給我處理就好。」我的學生 J 總愛這麼跟我說。
每回他這麼爽快答應的當下，我相信 J 內心肯定有某股巨大的信心埋伏著，因此，我自然也不用對他喊話，取而代之的是 J 身上一種蹈赴湯火的義氣，或者，毫無畏懼的勇氣。

 

每天傍晚五點過後，我總是這麼度過的：先打網球到六點半，隨之，到健身房重量訓練一小時，最後到鎮上買個便當回到研究室，有時口渴的話會開一瓶冰啤酒，飯後則配著美國影集「慾望師奶」把冰箱裡的水果沒收到肚子裡。

那真是十足靜謐的九十分鐘。
就在我把考卷發下去之後，四周的一切突然像萬物在隆冬裡迷藏了起來，若非偶爾有學生不小心將文具掉在地上，或者反覆地將試卷輕輕翻頁，我會以為每個人都沉睡了，唯我獨醒。

計畫總趕不上變化，人們總是這麼說。
連續幾日的豪雨打亂了我和 O 原本這週要重裝去墾丁為加拿大單車行前試騎的計畫，南方天空好久不曾陰晴不定了，大抵早上都是率性的艷陽天，午後，則是幽閉的陰雨天。如今，長路在前方等著，我們卻只能在原地困著。

對我而言，週末清晨獨自騎行在山裡似乎變成一種儀式。
事實上，這條路上並沒有神祇可供膜拜，我朝著對向快速滑行下山的熟認車友點頭打招呼的習慣，反而像極了父親每每經過土地公廟時總會望著神明做的動作，十足熟悉又陌生。

若說每個班級真存在著某種隱晦文化的話，那麼我的震撼指數每週應該都是以心律不整般的頻率呈現的。
事實上，我的課並不是需要學生整襟危坐的學科，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在那或寬敞或密閉的場域裡、於嘻鬧和哄亂的氛圍下，我更有機會仔細觀察眼前的這些E世代的真實樣態。

不知幾回了，我的朋友們總以為南方小鎮和中部大城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遙遠。

  
記得我常跟妳嚷嚷著說：關於中部這座城市，我已經不再如往昔那般依戀了。
說著說著，妳似乎聽得用心又不經心，然而，對於每週都得兩地往返的我而言，自然是無法對這座華麗又孤獨的大城市視而不見，畢竟從南方出發的巴士總在深夜10點左右從溜滑梯似的交流道轉轉而下，前往終點站前的固定動線是我對這個異鄉基本的留連。

              
應該是屬於這個南方小村莊的黃昏來得悄然無聲，不過是經歷一盤的比賽而
已，一陣陣急促的喘氣聲讓整座網球場彷彿膨脹了起來，若非偶爾還有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