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印象:林道秘境記錄

  
不知從何開始，人們開始喜歡小旅行，對那些人來說，旅行之所以為「小」應該是因為「壯遊」這件事太過於遙遠，於是，在有限的時間裡，只能找個三兩天，三五好友在某個特定的空間中移動 ─ 時快時慢、忽走忽停，然後看看有沒有成就一段小旅行、重新詮釋某段時空的可能。
一直，我對宜蘭總有著平緩的想像，蘭陽平原上的稻田和民宿是我從雪山隧道駛出後所賦予的視覺延伸印象，有那麼一刻，我以為這樣的視界和我每周騎單車上北大武時所遇見的風景不相上下，重疊的部分讓我明白其實我的人生一直都存在著小旅行，同時佐以我的相機和五官，無論目的地迢遙或咫尺。

 
菁寮、菁寮，那是個在我心中早已默念過好幾回的字詞，每次都跟自己說一定要找個時間來這個純樸的鄉下地方看看，只是年復一年，我依舊捨近求遠，卻不知那個無米樂社區鑲嵌著和我兒時重疊的滿滿印象。
終於，有那麼一個早晨，我不經意地繞進後壁，手拎著相機佐以一種獨自在異國旅行的姿態慢慢的遊走穿梭，時而羞怯、時而驚喜。

  

「台中，台中！」當白橘相間的自強號駛進車站時，我在心中默念了兩遍，為什麼是兩遍而不是一遍、三遍？也許重覆的音節代表了再見 ─ 不再相見或是再見一面。

   

儘管經過好多好多年了，我的書櫃裡一直保留著張曼娟寫得「人間煙火」這本散文集。1993年，我在書的底頁用生澀的筆跡寫下「緣起在人間，不滅是煙火」，當時為什麼會寫下這樣的字句早已不復記憶，依稀記得有個人可以崇拜好像就是年輕的我應該有的姿態。

  

彷彿人們都說好似的，八月的第一天總有許多新的人事物更迭，對甫於七月最後一天過完生日的我而言，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的況味，事實上，我可能走在老路上太久了( 也可以說，我若不是往北大武山或網球場的路上，那就是在學校研究室 )，所以也沒什麼好死去的，因此，人們瞥見我的背影偶爾會發出「不求長進」或是「知足常樂」的聲音 ─ 端看對方有著什麼樣的人生價值觀。

 
一切是從朋友們聲聲催促「你何時要去西班牙」開始的，彷彿他們知道我應該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然後，是一張 2010 年環瑞士單車大賽第三站單車行經 Chateau-d'Oex ( 代堡 )的圖片提醒了我未竟的誓言( 下圖 )，最後，除了我不知打哪來得莫名堅定信念外，剩下的，就是朋友們對於我的目的地怎麼從西班牙變成瑞士的滿臉疑惑。
我知道我身體裡並未滿佈流浪的血液，只是單純又自私地想讓自己過得精采一點，於是，整整經過 736 天後，6 月 30 日，也是就是機票開票期限的最後一天，我選擇再次帶著單車遠行。

 
每個人都有一道死穴。
偶爾，路過的人有意無意中活生生地往穴裡扔了小石塊，有時無聲回應，有時鏗鏘觸底，分不清是有心還是無心，四周好像都暫時失去了平靜。

關於南方，我總是不斷地進行重遊，儘管獨自走了幾回，大多時候總是搭配著不同的臉孔。
記得那幾回的往返總在時晴時雨、時喜時憂的情境下渡過，更多時候，我像個不負責任的導遊隨意添加我的風花雪月，以為這樣才能成為一片風景。

 
這樣好了，先猜看看「Kiss and Ride」是什麼意思吧。

  
「我明天要去流浪了！」
出發的前一天，從北大武下山的途中，我和車友 W 這麼說。

再一次，我很認真地看著台下的學子。
經過十五週又三天後，我試著把這小小空間裡頭那些散坐如棋子的學生們連成線，看看這些線條有沒有存在一絲關連，儘管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還不至於以光年計算，然而，卻也還不至於從青澀轉為熟成。

都怪自己太過愛恨分明了。
約莫是在我意識到講台上的自己和台下的學生之間有如隔了一塊透明玻璃之際，我突然想起就讀博士班的那段苦澀歲月。好漢是從來不提當年勇的，只是當時那種無以言狀的驚恐和不安(好比面對資格考和經濟學好了)，偶爾還是會用夜晚惡夢來複習那段際遇。

「喂…」
電話另一頭響起的那剎，我頓時語塞了半晌。

眼前這棵彷彿老到不像話的椰子樹真得就這麼囂張地向天空延伸，我甚
至揣測著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某位身手矯健的椰子採收者就這麼往上爬

很多人和事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這樣的老生常談妳明白的很 ─ 那人，有可能是一個遠走異國的老朋友；那事，或許是人生中一次幾近成功的契機。只是，生命中的不可逆盜走了妳重新編織想像的機會，妳以為自己會很堅強，直到在街頭老是被陌生的冒失鬼擦肩而過，甚至無間的挫折感讓生活步調幾乎停滯，妳才想還有重遊這回事。
在重遊之前，妳決定先出走。

我在台十八線的阿里山公路山頻頻回眺( 話說拍照的這個山頭隔天就因為大雨坍方了 )，嘗試尋找車友們熟悉的身影，然而，濃霧卻誇張地渲染了整座山頭，自己彷彿只是一片潑墨山水畫的點綴，此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我只得繼續獨行。

四周闃寂無聲，我悄悄地拿出便當，然後用一種時間分解的伎倆慢慢打開盒蓋，就怕力道重了一點，橡皮筋和塑膠便當相互撞擊而發出的聲響會頓時無限地被放大，然後驚醒了陌生的異鄉人。
這是週四的夜晚，南方車站。

關於需要、慾望和需求這三種心理活動，我不知道妳分不分得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們在平凡的日子裡常常有所期待，也許是一頓豐盛的晚餐、一件雅致的外套、一幢簡單的房子，一場美麗的星期一…他們說這叫作歸宿，一種可以讓妳翹首企足一窺而滿足的場域或狀態，不管是想像的或是真實的。

離上回坐在這裡彷彿是好幾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清晨，我同移居加拿大的 Amy 圍聚在村莊一隅，那個角落是咱記憶中的老麵店(下圖四)，就在路邊一棵老榕樹下，也是我懷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