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當我跑向網球場練習牆另一端只為了撿回一顆打過頭的球時,突然一股嗓音把我叫住。
「要不要過來一起對打?」
隔著鐵網說話的是一位穿著拖鞋頂著小小啤酒肚的中年原住民。
其實,我在網球場見過他好幾次了,他總是在固定的地盤和一位年輕人對戰,儘管我不曾認真看他打球過,但是略帶臃腫而結實的身軀在動靜之間彷彿下一刻就會有一記穿破拍面的魔球半途殺出,那種微微溫吞又迂緩的老球皮姿態我已經非常習慣了,只不過換成不同的運動場地而已。
關於老球皮,我總是退避三舍的,或許是因為籃球場邊往往流傳著太多有關於他們的不老傳說,或者是說,暗箭難防。
所以當他說「對打」兩字時,球技彆腳的我其實猶豫了一下。
「跟你?好啊。」我回答了一個連自己也不怎麼肯定的答案。
約莫打了10分鐘,他突然停了下來,隨即在我面前慢慢將擊球的動作分解,然後一步步將球的旋轉軌跡講述給我聽。
對我而言,任何陌生的兩個人要突然熟稔起來總是艱難,這是黃昏裡的一則傳奇;至於他緩緩揮拍而傳過來瞬間力道是一支煞不住的冷箭,讓我手震不已。
休息時,他點了根煙,然後不知怎地就說起李敖不該涉足政治,還談了那兩個在北部念法研所兒子,偶爾,他還會講到某大學校長是他的國中同學…
香菸裊裊並未迷濛我的視線,他應該看的出我的專注,而我也捕捉到他的喜怒。
「你知道我為何教你這麼多嗎?因為你的眼神都有注意我在講什麼,嗯,應該還是個可造之材啦!好好多加練習啊!」離開時,他這麼對我說。
或許因為那種注視聆聽的神情一直都是我的習慣,所以我當下並沒有太多喜悅之情。
天色漸暗,整座公園除了漫天飛蚊外就獨剩兩只影子。他吞吐著煙走在我前頭,煙霧隨著距離的拉長而攪散,我緩步於後頭回想了這一小時半的奇遇…
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像個孤獨隱居的老武僧,又似一位失去戰場的老兵,總之,一切都如黃昏般慢慢老去,再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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