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印象:林道秘境記錄

 
關於瀑布該有的模樣，我們其實都很熟悉了，對於屏東哈尤溪因岩層富含鐵質而形成的七彩岩壁我們也不陌生，然而，有沒有一個地方是結合這兩個元素用以展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南投紅香部落的「帖比倫瀑布」或許可以比擬。它是個可以讓旅人的五感都很立體的角落，無論是高度或是深度，儘管遠的是路途，但是這樣的組合讓我覺得它不會只是一場深山部落的饗宴而已，而是一種回途中不斷深厚的想念。

              
達仁鄉，一座位於南迴公路上的鄉鎮，從年輕至今開車經過此地無數次，卻從來沒有停留過一回，更多時候都是獨自或是隨同夥伴急著奔向我們心目中的那個「台東」，以為到了後山才是遠方，才會有一種像是在旅行的感覺，殊不知達仁鄉就是從越過屏東獅子鄉後第一個抵達的台東鄉鎮，所謂的旅行早就開始了，只是我們的私心讓沿途的風景被視為理所當然，這也難怪當我知道達仁鄉人文自行車道是一個可以眺望東部美麗又壯闊海岸的秘境時，我一個人不等天亮就出發了。

 
應該是我的職業使然，這麼多年下來，無論是從書中爬梳的休閒觀光「理論」還是長輩口傳的「實務」，都讓我對服務業的「細節」有了不同的感受，這樣的體悟往往在每一次的餐廳消費或是入住民宿飯店的過程中都會亟欲想在實際的場域驗證看看，就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孩想打開神秘的寶盒般。
得知非連續假日的墾丁福華飯店早已經無空房時，大夥卻一點也不擔心，我打開Booking網站，一幢南歐紅瓦風格的民宿立即喚醒我對墾丁無數棟地中海藍白建築的厭倦，說真切一點，其實是旅店前方的那一片大草原襯托著遠方的大尖山吸引著我，既然沒有海景，那就看看落山風在這座莊園是怎麼吹的。

 
我們都曾去過一些秘境，也許是三五好友悄悄潛入未知，也可能是獨自膽大穿越暗黑。
秘境往往沒有切確的地名，無論是當地人取的小別名或是網路世界共構的想像點，都因為沒法「正名」而神祕，於是，我們產了一種想要去「證明」的渴望。

對你我而言，生命中似乎總會有那麼一部電影誘發著自己對異地的美好想像，若說去了瑞士三回是肇始於一張阿爾卑斯山的單車照片的話，那麼，關於對於日本北海道的遙想則是電影「非誠勿擾」裡，葛優和舒淇對話的無盡延伸。
「那呀，我明天就把你賣給北海道的土人，讓你一輩子伺候他們捕魚狩獵，生一大堆孩子，風裡來雨裡去，食不果腹，衣不遮體，想逃跑，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三年就把你折磨成一個又黑又瘦誰見都躲的乾巴小老太太。」葛優飾演的秦奮這麼對舒淇說。

 
「他們只重視結果不看過程的啦！」受雇於餐廳清潔公司的兩位學生跟我聊到工作時笑著說，嘴角還帶些檳榔汁，像是擺脫不了的年少頑性。
這兩個傢伙平時就是不愛到課堂，一旦論及到自身的工作，當下，教室可就成了他倆的講堂，興致之高昂，連我也無法阻擋。

 

朋友對於新車需要被「馴」這件事有著肯定的看法，他們認為不馴就會不服，雖然車子不至於任性而造反，但是心裡似乎總有著欲收服這龐大機器的念頭。

 
大概是因為長期以來，我一直都很習慣一個人去騎林道了，因此當車友上週邀約要我帶路「茶茶芽頓」林道時，我顯得有一點不知所措，儘管去年的五月我才獨自騎過一回而已( 去年的紀錄請點這裡 )。我想應該是自己擔心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二來則是我習慣自由自在了，從單飛變成團騎的節奏我仍無法全然適應。
後來，事實證明我想太多了，大夥將單車組好之後，每個人就各自找到自己的律動，或疾行，或停駐，隊形不斷地變換，無須語言的交會，面對入秋後的河谷，每個人都找到自己路，領騎那個曾經年輕的自己。

  
今年山裡的第一道濃霧來得特別早，我們這群老單車客尚未把風衣塞進口袋，它就來了。那些年的單車熱潮過後，依舊每週會騎車上山的人成了流動的雲和風之外，唯一還會在山中移動的物體。咱這群老車友總是擅長與世隔絕似的，太陽眼鏡阻隔紫外線的噬虐、華麗頭巾阻擋汗水的氾濫、踩踏節奏阻撓瑣事的煩擾，要是再配合霧鎖的天空，好比今晨，那麼一切都會飄飄然起來，就差沒得道成仙，而後在山頂一杯杯熱茶中，大夥慶幸還保有這份對單車和友誼的溫熱，然後知道會冷的只是汗流浹背的身軀而不會是那份對單車運動的堅持。
偶爾，我會用健行的方式複習這座山，回程偶遇幾位健行客，才知道我來得早，只是晚了今年山裡的第一道濃霧。

 
關於旅行的壯舉，別人已經寫得很多了，整個地球無論是北至冰島或南到哥倫比亞，每讀一回這些旅者的圖文紀錄，就會知道那些不會是常人列為旅遊景點的地方只會讓我心中越生讚嘆，然後，我會想：他們是怎麼延續那些遠行記憶的呢？
我曾試過明信片、照片、文字、旅遊節目等等來延長我對歐洲的連結，甚至開始在早餐瘋狂吃起司，但是，終究還是回到土司夾蛋的日子，甚至還忘了跟早點老闆娘說我要放一片起司，於是，我明白自己只是不甘心旅程結束了，那些假裝充其量只是對「下一次去歐洲不知何年何月」的反動，那些紀念品除了掛在車上的牛鈴常常在路面顛頗時讓我想起綿亙的阿爾卑斯山之外，其餘的物品早已失聯。

 
鄉下村莊的命名總是有趣的，咱老家在豐田，外婆家就在隔壁的竹田而已，聽其名，有一股田田相連的錯覺。小時候到外婆家的唯一方式就是坐在母親的打檔摩托車後頭一同前去，那時候，豐田到竹田有多遠我並不清楚，我只是呆呆地坐在載貨用的後座，然後數著沿路用油漆編上號碼的椰子樹幹，1、2、3……50….
椰子樹被編碼好幾次，有時候是用紅漆，時而用白漆，還好椰子只有歲數沒有記憶，否則身份流離卻又不失所的感覺肯定難堪。無論如何，當我依序數著椰子樹幾近亂了順序的時候，外婆家就到了，大概也是因為如此，椰子樹和外婆有了某種程度上的連結，後來外婆走了，那片椰林大道也因為道路擴寬而砍伐殆盡，我頓失地理標記，人去樹也空。

 
五月雪才剛降完，六月的黃金雨就來了。
我總覺得，人們常替尋常風景建構出普世的印記或是符號，彷彿這樣才能成氣候，好讓我們可以如春夏秋冬般記得那些花開花謝的時分，同時目睹季節的流轉。

 
所謂的傷痛其實有兩種，心理和生理，各有各的難處。
最早體會到這樣的兩難是早在國中的時期，那時候熱愛籃球運動，除了村莊裡固定三對三的鬥牛場地之外，爾偶大夥會有股鄉村包圍都市的衝動，肖想到異地把別人的場子當成遊樂園，很可惜地，被打成原形是最常見的結果，更慘的是身體往往會帶著痕跡回家( 待晚上洗澡時被肥皂水淋過後才會在尖叫之間發現更多不為眼見的暗傷 )，輕者留下對手的指痕，重者則帶著手腳的扭傷。後者代表的是至少有一個星期不能打球，說穿了，其實就是一種心理上的軟禁，更慘的是，要帶著傾斜的身軀加上失衡的步伐去看醫生，這是生理上的痛。

  

關於羨慕著別人所擁有的東西這件事情上，其實我們早就了然於心了，只是任何人都鮮少承認，就怕一說出口後，那種失落感就尾隨而來，就像我常忌妒瑞士好友 Astrid 是如此幸運地可以生長在那個被大山大湖圍繞的美麗國度，而 Astrid 也總是欽羨我能夠生活在那座能夠讓人恣意奔向大海的南方小鎮，彼此在 facebook 不斷地交換我的波光、她的山水之後，慢慢就會越向現實貼近，然後明白那遙遠的國度就只是一個旅行目的地，那些帶不走的風、搬不遠的景，只能等待下一次靠近的機會。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於清晨時分，把登山車架到轎車後行李廂上，然後獨自往深山林道出發的那股興奮與期待，很久很久以後，我對單車的熱情仍未消退，只是去了兩趟瑞士回來，我愛上了健行這個運動。
清晨六點十八分，我穿上長毛象登山鞋，把那份初衷複習。

 
「花園，最接近神的地方。」
近來，生活一片混亂。情緒十足低落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幾回獨自於清晨載著單車往深山林道的日子，或者回憶那幾段單獨國外遠行的時光。我以為ㄧ個人的時候，很多事就變得很單純，無須爭論也沒有猜疑，儘管孤單，卻能夠篤定的走自己的路，那種勇氣現在回想起來都仍覺得不可思議。

 
我喜歡「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這樣的說法，儘管現在的我尚無能力去丈量「寶貝」跟「惡魔」之間的切確距離，只能憑空想像很多很多的「如果」，然後從這些猜想之中拼湊出前世情人可能的模樣。
到底這樣的想像還是很空泛的，為了具體一點，我特別喜歡抱球友 G 的小女兒。

 
我終於瞭解所謂的信念是怎麼一回事了。
就像那些環法自行車賽的選手們連日面對一座座高聳的山頭時，他們的目標霎時變得十分簡單和明確，大抵就是不以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姿態堅持下去，那種煎熬無謂信仰，純粹是種「我一定要完成」的信念。

 

面對不久之後的遠行，我其實還沒準備好，那樣的輕忽反映在夜晚時而閱讀其他旅人的瑞士遊記時，我常搞不清楚那些難以發音的地名到底座落在哪裡，反倒是我清楚知道目前手邊正在努力寫的 paper 中，文裡引用的學者定義出自何處，這樣的對照好似老媽常回在颱風來臨之前搶收農作物般，之所以今日要搶，大抵是源於明日的不安。

You don’t look like your age!
在加拿大洛磯山脈旅行的那段時光，偶遇陌生又搭配一張早熟臉孔的外國人時，我常會這麼說 ─ 無關褒貶。當然，我的破英文應該無法直達「年齡」這塊話題禁地，比較可能的是我的傻笑洩漏了些許誠意，以至於那些外國人總覺得好像可以多聊點什麼，儘管彼此時而有聽沒有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