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印象:林道秘境記錄

 
24.05公斤，這是 Astrid 離開台灣前於高雄小港機場秤得之行李重量。
她笑說應該是我的朋友們送給她的紀念品太多了，以至於超重。我想滿載的不會只是那卡 27 吋的行李箱而已，還有這兩週累積的回憶，以及她那很不爭氣的眼眶淚水。

從來，我就不是一個很懂得說再見的人，尤其面對那種生命中偶遇的好人時，我總是頓時變得安靜，所以當 Astrid 在我旅途的最後一天和於 Chur 火車站前擁抱著我流淚時，我竟然有點不知所措，只是安慰著小女孩般的說: ” Don’t cry. We’ll meet again soon. ”
“ I am sorry. It’s all my problem. ” 她緊握我的雙手哽咽的說。

 
Fex 山谷從一開始就不是 Astrid 預計帶我騎乘的路線，大概是她一大早騎了近一小時來和我會合，加上昨天一起爬山時摔了左腿，她直說自己狀況不是很好，然而，Astrid 看我似乎還沒玩夠，索性說附近還有一座山谷可以去看看，她說得如此稀鬆平常，我對壯麗這兩個字也就失去戒心，直到咱倆在山谷裡上上下下而把整個風景都立體了起來之後，我在心中偷偷許下一個願望：我一定會帶妳來這裡。

  
旅程來到最後倒數兩天，終於遇見此行最美麗的湖泊 Lake Sils ( Google 地圖搜尋會以當地方言羅曼語 Lej da Segl 顯現 )，還有令人讚嘆的 Fex 山谷。如此優雅的湖面不是沒有見過，只是此時的天空過分湛藍，湖水過度清澈，不知不覺就忘了前方還有一座山谷在等著，直到走進了壯闊的谷底，才稀釋了先前在湖畔的感動，原來，這邊應該就是所謂的天堂。

 
大概是自 2007 年紐西蘭的自助旅行開始吧，我開始喜歡在旅途中遇見湖，為什麼是湖而不是海，我想應該是源於自己比較喜歡溫吞的人事物，或者說，大海有時候太過任性和固執了，我沒有那種逐浪的天賦，我只能游牧般的不斷地尋找我心中美麗的湖泊。
旅程的第七天，我遇到了。

 
不管是騎單車還是健行，我似乎偏愛上坡路段，這種說不太明白的理由其實是很矛盾的。
誰會想要在彷彿無盡的爬坡途中或是每回喘息之間折磨自己的軀體？會不會是我只想張揚一種寂寞的倔強？

 
每回獨自旅行的過程中，我常常被一個畫面所吸引著，那樣的畫面倒也不是由山啊、湖啊或是人啊所形成的美麗組合，而是很單純的兩個身影而已。我指得是那種全身登山裝備一同上山探險，或是背著大背包一起四處旅行的男女。有時，盯著那些男女看著看著，夢想就多了一個。
我早也知道那種可以一同投入戶外運動的另一半會有多麼難尋覓，於是我總是一個人出發、獨自兒上山，把那種遙不可及的夢想變成腳踏實地的理想。

 
坐在 Guarda 往下一個目的地 St. Moritz 的火車上，除了梁靜茹的音樂之外，還有窗外寧靜的山野風光，我是已經如此熟悉那些平整的草地和起伏的山勢，以至於我的感官已不復去年那般的敏銳，儘管我還是把傻瓜相機握在手裡，深怕漏掉一個倏忽而過的未知。
後來，我想了想，關於一個人旅行的時候，喜怒哀樂這四種情緒中，怒大概是離我最遠的也是我最不想去拜訪的，在 Klosters 或是 Guarda 這樣的樸實小鎮裡，我的確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喜、哀、樂用力的放大，然後就會發現待在這裡的每一天似乎也沒什麼好不開心的，會不會我比較適合一個人的生活？

 
就像我們曾不捨地揮別過幾段戀情，離開待了四天的寧靜小鎮 Klosters 的當下，我竟然有點難過，倒也不是那種此生再也不可能拜訪此地的絕對，而是自己不知道何時能再回到這裡的相對。
從去年瑞士單車旅行愛上 Brienz  和 Chateau-d'Oex 這樣的小村莊開始，之後，我開始有股很強烈的欲望想要逃離大城市，不管那城市有多麼繁華和炫目，然後，繼續尋找下一個可以讓我在抵達以及離開的時候都是面帶微笑的地方。

 
在旅行的過程中，有時常覺得自己有些矛盾，尤其在一個自己無法完全用慣用的、精確的語言來表達情感的國度，好比獨自在山裡走著走著突然撞見了一片美景，當下卻是好希望身邊有個人可以一同讚嘆，一起驚呼，可惜我只有聽見自己微微的喘息聲；繼續前行之後，慢慢恢復五感的節奏時，我又只希望可以一個人走到天荒地老。
這不知道是不是一種歸零的過程？

 
關於旅行的節奏總是要花一些時間習慣的，去年在這個多山的國度單車旅行時，我是在不斷的起伏中─不管是地形或是情緒，找到一種規律的，那種律動讓我知道該如何把自己妥善的嵌入旅途的多變之中。
在 Klosters 青年旅館度過了第三個夜晚之後，我漸漸地不擔心總是夜歸的大雨和閃電，無論如何，一覺醒來，天空就會慢慢放晴，乍覺很不尋常的事，不知怎地，一下就習慣了。

 
關於旅行，比起時而伏襲旅人的孤寂，我更怕有如少女情愁般變幻的天氣。
第一天傍晚來到瑞士東部滑雪小鎮 Klostes 時，地板早有雨神溜達過的痕跡，只是我沒想到，夜裡，竟然下了大雨更打了響雷，我心想難道去年瑞士單車旅行 16 天中，只遇上一天陰雨的好運已經用完了嗎？

 
在這趟重遊尚未開始之前，「為什麼」這三個字是我的朋友們知道我的遠行計劃後所油生的共同疑惑，猶如小孩總是巴著大人問東問西：
「你不是去年去過瑞士了？為什麼還要再去？」

 
才離開 Klosters 這個東部小村沒多久，就開始想念起它。也許是愛上它的寧靜跟淳樸，又或者它像是一位好人一樣，等著我去和它聊聊。總是要分離的，我只是想到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可不可以這麼簡單？

  
Klosters 是一個不太可能看到亞洲人的地方，這裡是滑雪聖地，也是我的瑞士好友 Astrid 的故鄉，在此安靜小鎮停留四天似乎讓很多朋友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此行不就是要讓自己平靜的嗎？
Why not?

 
一如往常的習慣，在旅途中我總是不習慣書寫太多，那不是反芻的好時機，那是享受孤獨的時空。
所以，我決定只是告訴你們一些隨意的二三事，剩下的，回去再說給你們聽。

 

生命總會找到出口，所以我得準備好出發，於是，在整整過了三百六十天後，我決定再次獨自飛往瑞士東部自助旅行。嗯，是的，就是去年八月我一個人騎單車環繞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