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旅行途中,嘗試熟記外國人友人的名字這件事常常困擾著我。倒不是對方的名字有多難記,而是往往換了一種語言,轉了一個時空,只要我從彼此的言談中稍微失神,隨即萬劫不復。
事實上,我也不是這麼確定對方是否認真想過要怎麼稱呼我這件事,所謂「過客」的意涵往往在此時徹底顯露。
後來,我嘗試著微笑不語,就算對方總是無法弄清楚我到底是叫 Shaw 還是 Shawn,她(他)始終記得我的樣子: The guy with big smile.
至於對方的姓名,不管是長還是短的,請多給我一點時間。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昨夜,我特地和這群自行車俱樂部的成員 Maria 約好今晨他們出發時,讓我有機會和她們與名駒拍張照片。
Maria 是個笑不停的大孩子,她的笑聲在這片寂寞的山林中更顯宏亮,我很想跟她說妳真是「快活」或是什麼「快樂似神仙」之類的話,然而,詞窮的我卻仍是只有微笑、再微笑…
P. S. 關於Pinarello 和Cervelo 公路車的傳奇,相信應該不用我多說了。
自行車俱樂部成員整備出發騎往 Banff,望著她(他)們輕快的身影,我突然好想念此刻靜靜斜靠在家中陽台外的那台 Orbea Onix 公路車。
我從大廳的窗戶望著一一離去,其實也沒有什麼不捨和難過,更何況我
從沒和她(他)們在筵席上併坐。
上了路,這就是她(他)們堅持的模樣了。
P. S. 照片則由該自行車俱樂部的 Greg 提供。
妳可曾聽說過Canary Islands (加那利群島)嗎?
Jose 就是來自這個位於西班牙附近的小島。他騎著越野機車繞了地球快半圈,那股滿腔的熱血連他騎到阿拉斯加時,荒野的酷寒似乎都奈何不了他。
在大廳聊天時,他很認真地在地球儀上轉啊轉,然後食指用力定住一點並告訴我那個地圖上的某個小點就是他的國家,當下,Jose 的表情是如此認真而堅定,或者說,一種壯大無畏的民族認同感。
Jose 不僅僅是靠這台越野機車浪跡天涯的。
「你是怎麼走過這麼多國家的?」我好奇的問。
「Combination.」很簡潔的回答。
他搭了船、坐了飛機、乘了車,最後跨上摩托車流浪到落磯山脈。
島雖小,人卻志氣大,他黝黑的模樣底下埋藏著一股流浪的基因。在 Jose 以濃厚的拉丁腔調同我聊著旅途的奇聞時,耳邊彷彿有一股鄉音隱約催促著這位浪子早日回鄉。
我也明白,儘管我們都選擇了不同的方式旅行,然而旅行終究只是一趟遠行,最終,我們還是要走在老路上 ─ 不管一個月還是一年。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在這邊遠地帶,妳要試著相信妳眼睛所看到的。
溪水就這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純淨姿態呈現在眼前。
我突然想到是不是有人說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然而,天地無限,我的廣角鏡頭到底也只能取一瓢好水罷。
在山裡,旅人常常於一個轉彎後發出驚呼和讚嘆,那些迷眩的片刻,幸好還有這些標示牌提醒著人們回歸平靜後應有的高度和眼界。
若我不是頻頻回頭望,我又能如何能知道群山是這樣平靜地再一次目送一位旅人離開?
遠方哈雷機車傳來的達達的引擎聲彷彿是個美麗的錯誤。還好在我奮力
征服完這條長陡坡後,我可以躲在馬鞍袋背後,悄悄看著她從眼前豪邁
地離我而去。
無意間發現個角落,都說水至清無魚,那我可不可以品嚐這份屬於天地間的冷冽,然後看看是否能清心胃?
公路一旁蔓生著波斯菊、野玫瑰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花草,往往唯有在
自己換個角度看世界時,才會發現自己對很多事物的視而不見。
我就是在這個角落解決午餐的,口中的土司麵包因馬鞍袋內的熱氣而生了怪味道,我和著白開水硬吞了下去。霎時,我想起當兵下基地時的野營訓練畫面 ─ 就算饅頭沾了千年細沙、飯菜冰冷了一世紀,我仍是安安靜靜地把它當作珍饈吃完。
那時我不得不向權威低頭,此刻,我好像投降大自然了。
有借有還。翻過了山嶺後,平緩的流域就出現了。
然而,這段路卻苦了我和前後貨架。路面的不平整產生了很詭異又規律的跳動,幾乎有兩個小時的騎乘時間都是沿著白線右側的那條較為平滑的「線」騎行的。
聽說,那是 Telus 電信公司埋設管線的地方,此乃由於亞伯達省因維護自然景觀的理由而不准Telus 電信公司架設電線的變通方案。
他們是這麼對待大自然的。
P. S. 第二張照片由自行車俱樂部的 Greg 提供。
抵達 Beauty Creek 青年旅館時早已無空房,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
店的尷尬地理位置上,我實在沒有氣力再往下騎了。
我請求老闆 Tom 讓我在溪邊搭帳棚。
「這可能不符合規定。」他無奈地說。
最後,他問我借不介意睡廚房,尤其廚房是共用的空間,得要晚上10
點30分後才能攤開額外的睡墊就寢。
我說了聲「yes」。
嗯,我是想告訴妳,我又遇到了好人。
Beauty Creek YHA 當然離不開美麗的溪流。在這個無電也無熱水的原始山林中,我又再次領會到以冰冷溪水盥洗的震撼,然而,卻也是在溪邊搓搓揉揉的反覆的洗衣動作裡,記憶彷彿隨著Beauty Creek倒流回到祖母的老家,然後,我獨坐河流旁,聽著她們聊著我聽不懂的八卦。
青年旅館旁有一小徑通往溪邊。
斑駁的木椅證明了已經好久不曾有旅人坐在這賞夕陽了,而我卻在這個角落看見了時間的流逝。
我得承認面對這樣的黃昏,某個程度上,扛著鏡頭的我是很貪婪的。
對旅人而言,此時說天長地久似乎太過於遙遠了,曾經擁有應該已經足夠。
若說妳想追求所謂寧靜的角落的話,那應該就是這裡了。
扛著三腳架的我相信漫長的等待絕對不會付諸東流。
不知道妳相不相信,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我不禁想到,那些還在移動中的旅人們,他們的終點何在?就像我總是不知此刻該稱為黃昏還是夜晚般的迷惑。
這樣的徘徊會不會更有那麼一點點浪跡天涯的味道?還是更顯落魄而已?
若非外頭氣溫驟降,我肯定會等到最後一抹昏黃。
再回到剛剛的溪邊時,遼闊的天與地終於要謝幕了。
天空過濾了白天曠野的空冷之後,留下最純粹的夜色。
還記得那位自行車俱樂部的 Maria 嗎? 這些照片都是回國後在不斷的書信往來中傳遞的,僅以她寫給我的一段話作為這篇的結束。
“Have fun, enjoy life, laugh and love a lot, and be surrounded by those who lift your spirit as far as can be.”
P. S. 1 同樣的,可以的話,請留下字句,繼續讓我明白書寫的意義。Thanks!
P. S. 2 我的Plurk : http://www.plurk.com/orbea
◎Athabasca Falls → Beauty Creek YHA
當日總騎乘公里數: 58.16公里
當日總騎乘時間: 4小時2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