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印象:林道秘境記錄

回到南部以後，遇見熟人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常常，在村莊、球場或是市區的某個角落總會和一些人擦身而過，如同莫非定律所言「凡事只要有可能出錯, 那就一定會出錯。」當彼此有點狐疑而將腳步放慢的同時，我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眼中強烈地透露出「我好像見過你的」訊息。
這種不期而遇對我而言常常是帶點愧疚的，往往對方早已喊出我的名字時，我都還在奮力地翻閱腦海中的名片夾。不是我不善於記人，若只是透過電話而傳遞聲音，十之八九我大概可以指認出對方，然而，當對方的臉已經不再是初識的清瘦臉龐而帶點臃腫時，就算對方說是我的高中老師我大概也會相信吧。

時間是週日下午的傍晚時分，我和高中好友兩人一起在校園慢跑著，順便聊聊彼此這週來的近況。他唸完大學後就決定要接手他父親的摩托車店，這個決定其實讓我訝異很久。接著他聊到最近機車行業競爭太激烈了，他們那種小店似乎快敵不過如Yamaha或是Kymco大型連鎖店，勉強靠一些忠實老顧客維持著。他的店位於民生路上，在那接近屏東市區短短的30公尺裡，竟然有四間機車店，這種高密集度會讓他感到壓迫其實也不會讓我太意外。其實，聽他訴苦的同時，我腦海中閃過的卻是老師上課時不斷提到「藍海策略」裡面的「消除─提升─減少─創造」的過程，當然，我也「大膽嘗試」結合藍海策略內容，如低成本、創造顧客價值等概念來和他討論一番，也許，在以他目前熟客為第一層顧客群的基礎下，可以再擴大到第二層的學校學生甚至第三層的新客源，畢竟他的地點位於通往市區必經路上。我試著告訴他我的想法，如「提升」店面環境，不再讓機車店的工作環境總是給人髒亂與油漬充斥的感覺；「創造」方面則可與學校社團結合或是透過BBS等學生常駐足的地方做些宣傳，如市區拖吊免運費，讓學生機車在半路故障時，第一個會想到打電話給你，同時也增進客源；「減少」修車等待時間，除了準時交車外也要提供顧客臨時代步車，既不會讓顧客久等同時也讓顧客有彈性時間安排；「消除」顧客對修車費用的疑惑心理，大部分人對機械不懂時，大概就只能讓車行老闆當肥羊宰了，因此，對價格透明化的具體做法可能是他可以考量的。我就這樣拉拉雜雜地給他說了一堆，沒想到，他真的認真思考我說的話，他的表情猶如我第一次聽完老師講述的藍海策略概念一樣，充滿欲試試的期待眼神。
至於我自己則是想到了書中提到的「價值曲線」。專長、個人特質、價值觀等等都是在我擬定價值曲線的競爭構面時最常想到的，我不希望我的價值曲線在策略草圖上成一直線，那樣即使得到博士學位，大概也失去就競爭力了，於是，我想起了我是不是該把先前托福580的成績扔掉，給自己重新再精進外語訓練的機會？是不是要揚棄我那多愁善感時而沒太大自信的個人特質，好讓自己有重生的一次？是不是該好好審視自己的金錢與時間觀而讓自己的價值更形提升？是不是…..
後記：我的部落格第一次出現這麼八股的文章，好吧，我自己承認好了，這是老師要求的「藍海策略」讀後心得啦.....

為了能實現自己設定三年至三年半完成博士學位的目標，我盡量利用時間，希望能在一年級結束前就把所上規定的學術著作發表點數先「集滿」。雖然要在四年內畢業實在是很困難，況且還得陷入諸如「這麼快就畢業，你應該沒學到什麼」與「這麼快就畢業，你真厲害」的兩極化評語中。但或許因為自覺老大不小了，心想，先投入心思總是不會後悔的。
這也是為何今晚我會打電話給在當國小老師的C之原因，當然，是為了問卷。
由於我研究對象為國小老師，因此，我理所當然地先從班上那些國小老師同學小心翼翼的問起，這其實有點像在大街上發傳單或是作挨家挨戶推銷似的，即使少了風吹雨淋，我還是一頭燥熱與煩悶，加上他們又是我的長輩，實在是難以啟齒。而後，統計了一下，共有四位願意幫我的忙。這樣的份數當然是不夠用的，於是我像極了初入保險業的菜鳥般，先把周遭的人親朋好友如撥放幻燈片一個個檢視一番─檢視彼此的交情與對方的性情。

不知是秋涼還是因為今天晚上少上一門課的關係，傍晚步出學校時，大家臉上似乎很不習慣地在這個已漸適應的校園裡洩露出一絲絲的愉悅，猶如突然宣布颱風假一般，沒尖叫跳躍大概是我們比小學生好一點的地方了。然而，在下課前十分鐘，我們才被年輕的管理學老師用一種和顏悅色的姿態罵得狗血淋頭。
慣例地，我還是跟同學S一起走到停車場，S也是一位國小老師，雖然是五年級生，但是若依他的外表而把他歸在六年級後段班其實也不為過，更何況他已經結婚好多年了。
「我覺得我還挺喜歡跟你講話的！」雖然他手裡捧著一大疊厚厚的書，但他說來完全不費力氣，彷彿我們已經認識好些時候。

抵達南靖車站時，已經過了午后兩點鐘了。
日式建築的小車站內空蕩蕩的，灰色老牆和長條木椅建構出一種很特殊的昏黃氛圍，彷彿一不小心，腦袋就會因為空間的錯置而失神。
牆上沒有時鐘，售票員斜躺在辦公室內的大椅上，蓋在臉上的帽子遮去站外一半的刺眼陽光，睡著；小站外頭的老伯揮著一根小竹竿，靜靜地坐在龍眼樹下捍衛著他小小的停車格，若不是有一班普通車緩緩進站，我肯定會以為我在參觀鐵道博物館，同時也忘記了時間的推移。

一直以來，我對剪髮其實沒有太大的挑剔，不管是頭髮兩側被村莊理髮店老伯拿電動剃刀剃成兩株宜蘭白蔥也好，或是頭髮中分再吹高而變成麥當勞M字頭也罷，那些彆腳模樣都陪我度過了二十多個年頭。
在台中唸書那段期間，透過朋友認識了一位算有名氣的髮型設計師，接下來的三年多時間裡，我幾乎都是忠誠度極高的顧客，雖然他每次總要重複問我讀哪間學校或是問我是哪裡的人，但是我知道他是因為太搶手而對客人有點健忘，但是他每回依舊都能夠利用俐落的身手，在彼此的對話內容之間，把我雕塑出和上次剪後一模一樣的髮型，彷彿像位裝配線上技巧熟練的作業員。
後來我知道，其實我就是貪圖那種熟悉的感覺，畢竟熟悉的刀法與對話讓我在這個彷如光路怪離的理髮店中找到短暫的棲身處，那其實也是一種很矛盾的感覺，我努力地渴望改變些什麼，但是在那當下，我又希望一切如故。

搬回熟悉的南方已經快兩個月了，一直，有一件事小小地困擾著我。
或許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頂多就是人與人之間單純的對話記事而已。
我常想，若是大家都是說著一口標準京片子或是其他統一語言，或許事情就會簡單一些，只是，我住的村莊前後左右都是客家村─不管是黃昏市場的小販、老榕樹下賣麵的歐巴桑、木造中藥店的老伯…節奏明快的語調不管晨昏都在他們之間流動，而我也在這些人群中遊走著，並隨時有機會讓我檢視自己客家話是否還是依舊保有濃濃的口音。

得知讀碩士班時的指導教授要南下到我的學校體育系演講，我提了一盒里港有名的餛飩豬腳，在演講前十五分鐘就抵達會議室門口如狗仔隊般守候。
遠遠地，我就看見教授同時也注意到圍在他身邊的那票人了，我想，這畫面應該就是「簇擁」的具體意象吧。趁進會議室前和他禮貌性地握了手，沒有太多感覺，記得碩士兩年期間，只有在畢業口試通過的那剎我才感受到從他掌心傳過來的力道。他還是習慣穿那套以橘色襯衫搭配的西裝，略帶斑白的髮梢和他的年紀不甚相符，他的聲音我依舊認得，他的笑容我也沒忘記，然而，就是陌生。
陸陸續續，會議室裡坐滿了體育研究所的學生，更準確一點地說，一群穿著運動服的學生擠滿了這小小的空間，我穿著Polo衫和牛仔褲，雖說不上唐突卻也融入不了背景。

「我希望洪荒的世界末日快來，地球毀滅，萬物重生，或許可以拯救我荒誕的前半生！」這是我用了多年的Email簽名檔。從哪裡節錄過來的早已不復記憶，當時撼動我的是那一針見血的字眼，彷彿心中默念一遍就能產生一種讓自己洗牌的氣力。
博士班同學收到我寄的mail後，有天下課時他悄悄地湊過來問：「你是信基督教的嗎？不然你的簽名檔怎麼好像是信基督耶穌的…」他問的認真，我聽的傻眼，同時我也思考著簽名檔與宗教之間的關聯。
「我是無神論者，偶爾會到廟裡拜拜而已。」回答的同時，我心想他的疑惑有可能是源於路邊電線桿常貼著「天國近了」之類的警語吧。

「E-mail不可以超過電腦螢幕的篇幅，超過的話，就親自拜訪客戶。那些需要收件者用滑鼠一直往下拉的E-mail，除非是情書，沒有人會仔細看。」王文華在「史丹佛的銀色子彈」這本書中將當年唸史丹佛MBA實習時，老闆給他的一席話轉述出來。
我很訝異自己還有閒情逸致去看這本書，但更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能從「學校圖書館」借到這本熱門新書。對於王文華我沒有太多的認識，他如何從文學圈子成功轉到商業管理領域倒是比較吸引我的目光，或許這樣的理由也較容易說服我去接受我的朋友或是同學常問我為何從管理學院轉到教育學院。
再回到他說的那段話。其實，我也得承認我沒有那種寫小說或是長篇大論的能力，知識的淺薄與觸角之渾沌讓這裡淪為只是單純地紀錄生活的角落，所以我能拼湊出來的文字總是短短的，然後再加上一個再簡略不過的標題，就像我家附近菜市場那間老麵店端上來的一碗陽春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