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印象:林道秘境記錄

不知道是誰發明了「小週末」這個詞彙？我猜用「小」字形容週五打完卡後的那一秒鐘或許是因為有個真正的悠閒在明天等著吧，所以只能屈就讓渡了。
週五的夜晚，我常不喜歡一個人在家。不是因為孤獨是可恥的，而是我的生理時鐘早已自動和電影院的時刻表對時了，剩下的只是等待出發。然而，我卻也停滯好一段時間了，畢竟小週末的夜晚實在不適合一個人看電影，那應該是早場的戲碼。

儘管有機會開車往北部時，我都行駛北二高居多，然而，有那麼幾次，自己獨自在中山高苗栗新竹北上路段飛馳的時候，我總是特別容易分心。
事實上，高速公路兩側的大型看板其實對我起不了什麼催化作用，這些斗大又毫無內容的廣告招牌反而讓我想起「white elephant」這個形容詞(沒錯，白色大象，想知典故可以問我)，英文裡它是指大而無當的意思，不過若要說那些招牌是「白色」巨塔大概也不至於太偏頗。

從墾丁南端的高處眺望，整個帆船石一帶的建築物已漸漸擺脫了類似漁村的昏暗，更明確一點地說，應該是越來越多的民宿運用了大膽鮮明的色彩(部分原因應該是源自於全球化現象)，不僅輕易地抓住遊客在沙灘與胴體之間來回飄移的目光，同時也試著讓旅人放慢腳步停佇，或長或短的。
對於色彩我並不是太懂，畢竟自己連那些顏色我都叫不出一個正確名稱(那麼究竟是誰給顏色取名稱的？)只知道這一棟是青綠色的，再過去那一間是朱紅色的…。

當沒有和人進行太多交談或是不懷抱著任何頓悟與想法的時節裡，我只能像此刻一樣盯著自己的部落格發呆，我不願說是沒有靈感，因為靈感是留給作家的。
呆望的時間其實不長，約莫不超過五分鐘。而所謂空白不是思緒的容量無限擴大就是感覺呈現真空的狀態，總之，很像我們剛得知失戀開始時的前幾分幾秒，滿懷痛苦與怨忿，卻又無能為力，甚至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下接收到K傳來的MSN訊息。

「透過鏡頭視框看到的世界，其實很局部、很狹隘，不是特別美化就是特別醜化，甚至可說是以偏概全。」旅遊作家邱一新寫道。
透過MSN對話視窗看到的對方，其實很遙遠、很虛無，不是特別神化就是特別退化，甚至可說是以偏概全。我說。

整晚，我一直想著「如果我是你的話」這件事。
「與現在事實作相反的假設」，我們從國中開始不就是這樣背誦的嗎？因為我不是你，所以假設變得簡單，純粹只剩動詞時態的變化而已。但是，回想和你認識的這段時間，又因為曾經過於交疊的頻率而不願意輕易見到任何與現在事實相反的假設出現。

說也巧合，連續兩次幫忙親朋好友開迎親禮車都分配到了Camry給我駕駛，儘管不是雙B的等級，我的眼皮還是使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在這寬敞的空間裡撐著，同時謹慎小心地跟在車隊當中，彷彿守著誓約的新人般佔著第二席的位子。
旁邊坐的是媒人婆，五十出頭年紀，嘴中不斷嚼著口香糖讓她臉頰上的厚實濃妝產生很不自然又勉強的律動，彷彿再嚼用力一點，整個笑容與喜氣就會支離破碎了。

兩堂課中間的空堂，我獨自沿著操場的跑道走向上課的地點。
在這座靠山的校園裡，此時除了雨點忽大忽小地任性揮霍外，大概就只剩下我淹水的鞋底「唧…唧…」的呼應著雨天的律動。

週六清晨的六點三十分，我一個人開車在南下的二高上，不知是後視鏡骯髒而模糊還是我睡眼惺忪，一片天色拂曉前，我像宿醉般昏沉地努力獨醒著，也好讓自己不至於永遠醒不來。
夏初南下的車輛比我想像中的多，我忖測那些應該都是出遊的車輛，更有可能是要飛奔墾丁海邊(在這個時間點上，那讓我更忌妒與羨慕了)。事實上，這樣美好的晴朗早晨確實是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讓自己的心情隨著速度飛昇。但是，由於必須在九點三十分前趕到嘉義中正大學參加研討會，我像是坐夜車北上參加考試的那個夏天，僅有的一絲流浪心情都徹底蒸發了。

當M把那位女孩的MSN從名單上刪去時，我想，他應該沒有這麼率性與豁達的，或者說，當按下猶如核子彈頭發射器的右鍵時，M的世界傾向崩解。
一整天，他不斷變動的暱稱營造出一個失戀中年男子應有的氛圍，如此爽朗的午後，一陣陣代表周華健、羅大佑那個年代的求救訊號不斷地發送，猶如一場沒有麥克風的演唱會。

每隔一到兩週，我總會到這座熟悉的球場打球。
曾經離開中部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再踏進這片墨綠與朱紅色相間的球場時，四周景物依舊─那幾個老頭還是頑強地如軍閥割據角落一隅、球友們總是在五點前如夜行性動物般出籠、略高於標準的籃框守恆地吞吐了屬於球場上的狂喜與失望…在這些恆常之中，唯一改變的大概只是黃昏的天色吧！
儘管沒有朝聖般的偉大情懷，每週六傍晚來到這裡時，總讓我因為和對手近身的肢體碰撞而暫時忘了兩個城市的遙遠距離。

在島南小鎮與中部城市之間重覆往返已有一段時間了。慢慢地，那台在高速行駛中車廂總是充滿柴油味的巴士開始讓我的五官對距離變得不敏銳，同時對速度顯得冷感。少了流浪般期待的我總認為這樣的輕忽大抵出於我總認為就在三個小時過後，「ㄑ一ˋ…」一聲而打開的車門就會有如一座冷凍庫被開啟，然後形塑出一個完全疲憊又僵硬的我吧。
大部分的時候，只要一坐上車，我只願意和書本與音樂共擠一個位子的，那蜷曲的模樣大概類似把自己塞進一個時空膠囊，空間移動的時候，那條筆直的高速公路也把我的時間分割成兩個區塊：三四五六與日一二(這是一星期只有七天的宿命)。

「你好像都沒回來過！」這麼多年沒見了，我們的再次對話竟然是由妳的驚嘆號作為開始。
「我一直都在屏東台中兩地跑。」我對妳那句話作出如南二高的直線理解。

我知道妳一定會過來我的部落格看看的，某一天。
即使不知何年何月，但是，今天肯定是最接近的日子。

也許是明天放假的關係，星期一的早晨，不見同學倦怠的面容，大家圍著長方桌上課，或低頭或冥思，彷彿再專心一點，時針就會允諾走得更快似的。
「你們一定要動筆、下筆，才能感受那種feelings！」帶著金框眼鏡的教授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感性的話，儘管他指的是論文寫作這件事，然而，那句話猶如國中時代四處巡堂的訓導主任手中握得竹籐，狠狠地在大夥後腦杓敲了一下，從彼此的世界裡醒來。
教授一直都是很嚴肅的人，尤其他總是冷冷的笑，不時起伏微揚的嘴角像是迷蹤步伐，讓人讀不出他真實的情緒，迷惑的我大概都是還以他滿滿的傻笑(我一直以為我那不甚自然的笑容讓我避開不少麻煩也讓我遇到不少貴人)。

一整天，我在自己建構得二分世界進進出出─從城鎮到市區、從學生到老師、從國立學校到私立學校。
當然，我絕對沒有時光機可搭乘，我只是順著時間的推移從這點一動到另外一點，在二分世界的「中間」、「之外」私密地尋覓新路。
那是一條新思路，我如是想。

「前幾天驚覺自己34歲了，突然茫然了起來。」M敲著。
「你追求不就是穩定的生活？還有啥好遺憾的？」我用連續兩個問號回覆以確認我對M的多年認識。

當大家都在抱怨過年越來越沒年味的同時，我依舊每天聽著音樂、翻翻管理雜誌、固定到公園跑步，偶而還會基於不安而看點下學期的課程。對我而言，年味這東西從很久以前就消失了，這是事實，一旦我也認同了，過年的印象其實就只剩下無線新聞台裡，穿著旗袍或是中國傳統服裝播報新聞的主播了。
大年初三的晚上(這樣說比「昨天晚上」來的有年味了)，我一個人晚餐，在老家。我啃著自己煎得不怎麼漂亮的魚，喝下那罐親戚送得不知名韓國飲料，三合院的鞭炮聲與嘻鬧聲突然讓我想到紐約奇蹟(Noel)裡的雪花紛飛的一幕─Susan Sarandon對Robin Williams所飾演的病患說：「你今晚留下來可嗎？只要陪我度過聖誕夜就好。」

「原來我一直都只是用台灣的角度來看市場，視野拉高了，才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讀到嚴長壽這段話時，我正蹲坐在馬桶上，被右臂頂到略發麻的右大腿讓我意識到我的姿態應該有點像羅丹的「沉思者」雕像吧。
顯然，那段話是一位成功企業家的視界，我不是企業家，也沒有什麼大格局，若說我還有點用心經營什麼的東西的話，那應該是我的部落格吧。

天空應該是藍色的。夏末，我肯定再帶妳來一次，記下湛藍。